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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衣摆曳地,身形笔挺如松,堂正得不像是要面对难捱的罚跪,倒像是心情甚好,专为等待即将落下的初雪,在此赏玩一夜。
时近深夜,朔风从四面八方涌进,宫人已在檐下点亮羊角珍灯,雾气笼罩着红光,在一团雾霭中,零星的细小雪花随风飘洒下来。
身后有急匆匆的步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林升。
“您这是何苦呐!”
他一声悲鸣,歪着头重重叹气,“早说不该让您回来,偏撞到人家枪口上去……这么冷的天儿,您跪一夜,明儿非得病了不可,这让我回头怎么和万岁爷交代啊?”
看他十足懊恼悔恨恨又气闷的模样,容与只觉想笑,“一晚上罢了,哪儿有那么娇贵。
你手里不是拿着鹤氅?原来还知道心疼我。”
林升气得打跌,对他简直无可奈何,只好先把衣服给他披在身上,然后提了衣摆,干脆地在他身边跪下,“您这么不听劝,那我就陪您一起得了。
反正万岁爷回来知道我没伺候好,还得一样罚我,索性啊,我提前罚一罚自己。”
容与被这话逗笑了,“赶紧回去歇着,明日卯时再来接我,你要是不来,我可真走不回去的。”
林升眼神一颤,咬唇满脸为难的望着他,默默叹口气。
虽知道容与说的是实情,仍是狠了半日心才站起来,“大人,我去给您备手炉和暖身子的酒,您且先忍耐会儿。”
他声音带着呜咽,抬手匆匆在脸上一抹,吸着鼻子转身跑开了。
人走远,周遭又安静下来。
冷风拂面,脑子里一片澄明。
如今他做的事,大概就叫做亲者痛仇者快。
枉费了前头铺垫得那么好,最后还是着了人家的道。
可再让他重新选择一回呢,估摸也还会是同样的结果。
雪花开始绵密起来,风卷着雪片落在他眼睛里,眯得人一时难以视物,四下里静谧无声,除了上夜的宫人偶尔走过,手中提着的铃铛摇曳作响。
挪了挪发僵的膝盖,膝头已湿透了,再怎么辗转也不过是挨着坚硬潮湿的石板。
原来这滋味真不好过,容与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林升很守约,送来了暖炉和烫的滚热的酒,本想再啰嗦两句的,架不住容与一再催促,只得分外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手炉里的火渐渐熄灭,余温留存不住,化作一团冰冷,温热的酒喝下去,也不过是令人暂时不觉得寒凉,容与紧了紧身上的鹤氅,这么一动不动跪在雪地里,实在很难维持身上的温度。
那雪倒是下个不停,很快就落得一天一地尽是,不到子时,地上积雪已快没过他的膝盖,明日一早,京城又是一片银装素裹,不知道泰山上是否也有落雪,山顶上的罡风是否也会吹得人面生疼。
神思飘忽,于是他再度挪了挪腿,冰凉的新雪刺激着几近麻木的膝盖。
闲极无聊,他开始环顾万籁俱寂之下,眼前这座磅礴庄肃的宫阙。
虽然他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却始终没有机会在幽静无人时,感受它那压倒一切的气势。
皇权赋予了它绝对威严,世间除却帝王,任何人在它面前都一样渺小,就好比此刻,无论他是否甘心俯身屈就,或是起身做螳臂挡车的反抗,其实都无法撼动它一丝一毫。
想想这一世,他俯身在它脚下太久,现在想要挣扎站起,不知还有没有足够气力。
沈宇显然不可能容得下他,这么发展下去沈徽夹在中间自是一样为难,该是急流勇退的时候了,就只是沈徽那性子,只怕不会轻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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