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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第3页）

&esp;&esp;冠军侯霍去病，不过弱冠之年，如何不耀眼。

&esp;&esp;已经没有人再把他看作卫青的外甥了，他的名字甚至不怎么被和卫青的名字在一起提起来，他自身的光辉已经足够立足。

&esp;&esp;当他站在宣室殿上，身上逐渐焕发出于卫青相异的，隐忍之下，更冷硬的锋芒。

很难不叫人想起，那种皮毛丰美的年轻野兽。

&esp;&esp;煊赫之下，宣室殿上，刘彻发下诏书，说此次能够大胜匈奴，是得到上天保佑，继承高皇帝遗泽的大事，愿意将此功业与刘氏诸侯王共享，因此要废除过往只有嫡长子能继承封国的古旧制度，从今往后，举凡王侯的子嗣，无论嫡子还是庶子，都可以共同分享父亲的封邑。

&esp;&esp;后世称这一封诏书为“推恩令”

，又有好事者，称之为千古第一阳谋。

&esp;&esp;在史书的记载中，主父偃为刘彻起草推恩令，又持着天子的符节，出长安城，亲往诸侯们的封国，劝说刘氏的诸侯王们顺从这封诏书。

&esp;&esp;推恩令所以称之为阳谋，高明就高明在达成削弱诸侯封国疆域和实力的同时，巧妙地将汉廷与诸侯之间的矛盾，转变成了诸侯家中嫡子与庶子之间的矛盾。

&esp;&esp;原本能够全部继承家业的嫡子固然不满，然而凭空多出了继承权力的庶子却会自发站出来与之抗衡。

&esp;&esp;更要紧的是以“施恩”

的名义，占据了大义在手，使天下诸侯，唯有拜谢皇恩。

&esp;&esp;然而纸页上的筹谋纵有再多的机巧，真正到实施的时候，既然有人的利益被损害，则必然要见血，方能功德圆满。

&esp;&esp;要见诸侯的血，更要见主父偃的血，纵然有冠军侯随行，主父偃此去也是九死一生。

&esp;&esp;然而个中细节终究不为人所知，世人所能见识到的，只是有些诸侯安好，另有些诸侯以各种理由卧床乃至暴毙，主父偃持节走遍刘氏的半壁江山，最终安然返回长安城。

&esp;&esp;他立在宣室殿上，穿着公卿的锦袍，因此也就没有人能看到，锦衣之下，他身上有没有留下伤痕，又留下了多少伤痕。

&esp;&esp;那些动人心魄的腥风血雨就埋藏在史书的只言片语之间，两千年之后化为纸页间的飞灰，留待后人寻踪。

&esp;&esp;而在此朝此代，很多年之后，主父偃与东方朔喝酒。

在大汉朝堂之上，东方朔是少有的能与主父偃这个异类说得上话的人。

&esp;&esp;东方朔多喝了两杯，借着酒意问出了胸中多年的疑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主父偃已经提出了推恩令这样空前绝后的计策，功名利禄都在手，却又要亲身涉险，前往刘氏诸侯国。

&esp;&esp;须知诸侯或许不敢反抗如今地位坚若磐石的天子，却未必不敢对前来的使臣亮出杀意。

更何况古往今来沾染上这种大事的人，没有几个能够全身而退的例子。

&esp;&esp;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已经坐上了公卿的高位，当然更应该惜身。

&esp;&esp;当初大胆如董仲舒，敢于将国策从黄老之说变更为儒家学说，却也只是献策而已，并不敢亲自涉入改变之中。

&esp;&esp;主父偃也多喝了两杯，他眯着眼，其实他什么任何时候都眯着眼，身体歪斜着，没有什么仪态可言。

&esp;&esp;他说，东方兄不知道吧，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啊……羡慕了很多年。

&esp;&esp;东方朔尴尬地笑了笑，他也勉强算是半个聪明人，从主父偃这句话中就听出来，主父偃之所以愿意亲近他，与他一同喝酒，或许并不是因为他言辞巧妙，而只是因为主父偃本就对他有亲近之意。

&esp;&esp;他也大约明白，主父偃为什么会羡慕他。

&esp;&esp;想来董仲舒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其实也未尝不羡慕他的好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