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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子是哑的,易久搞了半天也没明白那口黑黝黝的砂锅是怎么又碍着他了。
偏偏他这边关切的模样不知道哪里又触动了阿蛇的某些心事,这时候他忽然又要起脸来,怎么样都不肯像是之前那样用身体语言来表示自己的意愿。
易久多问了两句,他就干脆把脸埋在易久腰窝那个地方,用脸在他侧腰磨磨蹭蹭好半天都不肯露出脸来。
这样难搞的小混蛋……
没错,若是在别的地方遇到这样讨嫌又别扭的死小孩,易久怕是早就不耐烦了,但是唯独对阿蛇他有着十二万分的耐心。
他伸手将还在发着诡异脾气的阿蛇一把抱了起来,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的面对面。
“喂,你再这样我可不喜欢你啦。”
阿蛇陡然间变了脸色。
然后也顾不得别的,终于艰难地将自己的那点不满表示了出来——搞半天竟然是在不满那点饭竟然全部被易老爷吃光了。
易久瞬间哑然失笑,伸出一只手指在阿蛇的嘴角点了点:“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真是个馋猫。”
他不知道,这时候他说话的声音软得好像能拧出温热的蜜水来……以至于站在一边的三丫不由自主地觉得后槽牙有些发酸。
不过最后易久也没有重新给阿蛇做那道酱鸭脯蒸饭,理由是用白米做出来的其实是不好吃的,正儿八经要做这道菜,得要用糯米——然而阿蛇大小姐身体那样虚弱,恐怕压根就没法克化糯米蒸饭这样的东西。
阿蛇听到易久的解释,知道易老爷吃的不过是他做出来的二流菜式,顿时心满意足,确定了自己才是这个少年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位,便也顾不上别的。
那副知足常乐的模样竟然让易久产生了某种错觉,顿时对他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简直就像是着了魔一般。
易久就是想对这个不好看的哑巴少爷好。
而最明显的表现大概就是之后他给阿蛇做的那些饭菜了吧……
比如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用来给阿蛇配饭吃的笋丝汤。
看着不过是清汤白水,飘着笋丝火腿丝的一碗汤罢了,实际上做起来却要花上整整两天的功夫。
第一天首先要用敲碎猪的大骨和软骨以及不带一丝肥膘的瘦肉,闷在糊了黄泥的砂锅里头熬上一整天,直到整个汤色都变成乳白,再将所有的渣滓都捞出来——然后,放在冰冷的室外,等那猪骨汤里的油脂全部都漂浮上来化为凝固的猪油壳,再用竹勺将那些油脂刮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透明如同玉髓般的汤汁。
接着再要杀一只小母鸡,去了爪子和内脏,在腹腔里搁上牛肉末和苹果泥团成的丸子,用纱布一起裹好以后再放到之前去了油的猪骨汤里头用搓得极紧的茅草辫来烧,这样的茅草辫火极小,却能烧很久,取的就是这小火慢熬的功夫。
等到小母鸡都被炖得骨头酥烂了,就拎着纱布将它捞起来弃之不用,留下的只有那锅汤。
因为用的是小火慢工,这锅汤汤头丝毫不混。
接着还是同样的做法,要再将这汤放在外面冻凝,将所有的油脂全部都刮掉以后,剩下的就是一锅微黄香浓的底汤了。
若是做普通的底汤,到了这一步易久大致上也就罢手了——因为在煲汤的同时还需要有人不停得捞掉汤面上的些许浮末,实在是累人。
(顺便一说,后来秋姨娘总是想办法要将人插到厨房里头来,易久便笑嘻嘻地让那人来做这个功夫,熬不了几日那人便要叫苦连天地跑掉)。
不过因为要做的是笋丝汤,这时候还要再将汤重新烧到沸腾,然后取两个鸡蛋,去掉蛋黄,只取蛋清,蛋清里加上三滴烧酒后略拌匀,然后一边搅拌,一边将蛋清慢慢地“划”
到汤里头。
这是要让蛋清在受热凝固的同时,将汤汁里头剩余的那些细小浑浊的渣滓包裹起来,等到蛋清烧老之后就可以用漏勺捞起来,剩下的汤可以说是极鲜美,极清澈。
不过这也是最难的一道工序,若是搅拌得稍微过快点,那蛋清就全部散到汤汁里头去,只留一碗混混沌沌的蛋花汤在锅里,若是手头略慢,蛋清在凝固的同时又没法将杂质全部包裹好,汤汁便多少不够清澈。
三丫只不过在一旁学了几次,便觉得手腕痛到不行,再看易久,只觉得他真是脑子有病,没事做饭那样精致。
她冷眼观察了那么久,心里明镜似的清楚:明明那位大小姐只要是吃易久做的东西,哪怕是屎恐怕都会欢欣鼓舞地吃下去。
只不过易久却总是觉得阿蛇之前在那些黑心厨娘手里吃太多苦,不免老是想着给他吃最好的罢了……
而在烧好底汤的这天中午,易久一般就会拎着锄头出去,在后山那片压着雪的竹林里头寻寻觅觅。
回来的时候,手上就有了一小篮子还带着泥的冬笋。
新鲜的冬笋再大,剥壳以后也不过拳头大小,笋肉上带着极淡极淡的微黄,远远瞅着真是可爱。
易久在竹林里选了老竹子劈了一些薄薄的竹片过来,这时候正好用来切笋丝——为的是不让这玩意沾上定点铁具的腥气。
也亏得这样刚刨出来的笋子足够的嫩,几乎没有一丝粗纤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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