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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说要捡骨头,易久的筷子顿了顿,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不安。
旁的人看到易久脸色似乎不太好,连忙又跟他解释了一通,捡骨需要按照辈分从长至幼依次进行,易久应该是孙子辈,倒是不需要多动手,等轮到他的时候怕是只需要捡些零碎到新棺材里头,并不费神。
这便是其他人害怕易久嫌沾死人骨头不乐意了。
易久咬着一只鸡翅膀,舌头有些发苦。
为了不让人误会,便沉默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只是心里还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稳妥。
当天晚上他像是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最后是和着鸡叫声才隐约入睡的。
好像是刚刚闭上眼,就被一阵喧天的鞭炮声给吓醒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等到吉时到的时候,易久站在姥爷的墓碑前未免就有些大脑混沌,于是也没注意到村民们是怎么挖开墓地的。
就跟预计的一样,二十年过去了,下葬时候上好的棺材板已经烂得跟发霉豆干一样,轻轻一碰便会哗啦啦地散架。
先下去捡金的是村里的老爷爷,留辈分上来说是易久姥爷的叔父,九十多的老人家颤颤巍巍地下去,没多久发出了一声沙哑的惊叫。
“这是何改咯!
!”
围在墓穴旁边的人纷纷探过头去,看清楚了墓坑底下的场景,俱是脸色突变连声惊叫,几个胆小的妇女忙不迭地后退,踩到自己的鞋跟摔了个结实。
场面一下子有些鸡飞狗跳起来,易久打了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
他旁边站着的便是姥姥,老人家发现事情不对劲想往前看,可是易久看着那几个吓得脸色惨白的妇女,有意无意地将姥姥挡在了后面,自己往前探过去。
他视力不好,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坑底的泥土黑乎乎的,像是陶瓷土一般有些粘稠,土块之间凌乱地散着腐朽不堪的棺材木板和一些颜色暗淡咸菜般的布料,布料松松垮垮地裹着一些白色的东西。
易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便是姥爷的骸骨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花了好一阵子才看清楚让所有人惊叫的东西是什么——是姥爷的头骨。
从眉骨往上,姥爷的头骨被整齐地切掉了一圈,头盖骨,或者说天灵盖的部位,已然不见,只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豁口。
残缺的头骨和着墓坑散发出来的淡淡臭味,这场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易久觉得自己的眼睛花了一下,一股喘不上气来的感觉袭来。
奇迹般的,多年前那个如同梦境般的月夜,狐狸赌气对姥爷说的话清晰地从遗忘之野呼啸而来。
“要是你没烧,我就把你的脑壳抢过来当酒碗!”
姥爷是在那个夜晚过后没多久就去世了的。
易久觉得当时病重的姥爷应该也没有那个力气再背着人烧鸡翅再带到山上给狐狸吃。
姥爷还欠着狐狸一餐烧鸡翅膀呐。
二十年时光的这头和那头在大家掀开厚而粘稠的封土和腐朽的棺材的瞬间连接在了一起,白色的银粉一样的月光之下蹄髈的香味与狐狸软糯的声音如同某个逐渐清醒的梦境那样,袅袅地从冬天的江南水汽中弥漫开来。
易久本能地觉得在遥远过去的那个月夜姥爷对狐狸的许诺和现在令人手足无措的场面有着联系。
不过,易久并没有时间仔细地去思考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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