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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半路杀出棵梧桐树（第2页）

张美英道。

“奶奶吃不了，我吃啊。”

尘黛辩解。

“我也去，我也要吃。”

蹲在对面门口玩水的尘屿扬起小脸帮腔道。

“拿吧拿吧，就怕你们奶奶饿着。”

张美英一脸得意又假装不经意地瞥过李明澈父母。

为拥有这一对孝顺的儿女，简直要禁不住开口显摆了。

趁此，李明儒再次为这火烧道谢，一家回去了。

尘黛尘屿去奶奶家，需要拐过三个路口，虽说这一波三折加起来也就三四百米，但歪向路边的一棵老梧桐树，将短路拉进地狱般变得关山迢递。

这树，在初起的夜风中，枝桠黑乎乎静止，叶子黑乎乎飘动，如同蓬头巨人兜面而来，狰狞可怖。

尘黛有时终于憋足勇气从树下跑过，仍会被摇曳于墙壁上的张牙舞爪的黑影再次吓退。

尘黛觉得，总有一天，它会用它伞一样的大手将某个夜行者投进其躯干，或者，总有一天，它倾斜的粗裂躯干会将自己连根拔起，砸中某个日行者。

不过，今夜无事，因为尘屿同行。

尘屿天生胆大且好奇心重，明亮乌黑的眼睛洒向各处，等他对周围人、物、事大致了解后，不是爬到屋顶上抬头看星，就是满田野晃荡低头看坟墓，甚至期望总要碰到点什么才能达心头之快。

“尘黛，你什么时候再去爬山，你得叫着我。”

尘屿道，耿耿于怀。

“那以后我晚上去奶奶家，你得来送我，还得去接我。”

“行，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山上？”

“星期六吧。”

“睡完一觉就是星期六了吗？”

“嗯……我也不知道。”

“……”

他们拐过最后一个胡同口，下了小坡，第一户便是奶奶家。

染过黑漆的木头大门，错开着一扎宽。

不像渡东庄别的人家，两扇门恨不得要贴到墙上，各家各户不仅比谁开得宽，更要比谁开得早，那开得窄的，定是插住大门朝天过的不招人，那开得晚的，定是个懒主。

但毕淑正，没人会在背后议论，因为她是个寡妇。

尘屿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划破了一个幽静的世界。

毕淑正正在天井里拨拉盖垫上的东西，日月交汇的温和光亮照在她脸上。

她长得好看，没出闺门时是好看的姑娘，嫁人了也是好看的媳妇，老了，好看不好看，都只剩下老了。

毕淑正常给人一种错觉，以为不高，实际她比多数同龄人还高一些，只是骨架窄肉少，看去比平常人小一圈。

她的眼睛好看，同时拥有双眼皮的精神和单眼皮的干净。

她的手指也好看，松垮的皮也遮不住得直而修长，虎口没有干重活的老茧，中指没有写字的厚茧。

她在娘家没有吃过苦，在婆家也不曾受过累，但吃了更苦的中年丧夫的孤苦。

后来，尘黛上学学了历史，问奶奶，饥馑年时什么样？

她说，她家有棵树，被人扒皮吃了，她爹满村里吆喝，吃树叶，别吃皮啊，吃皮，树就死了。

她说，人都饿得吃树皮。

尘黛说，但你没吃，而且你家还能供别人吃树叶。

说得俩人吃吃笑，同时为自己的笑而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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