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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所在在林边有四五处,莒姬便挑了一处平素无人到来的,让向氏扮成宫女,与芈月私下相会。
此时众人皆在行猎,便是被人撞到,也是无妨。
芈月得了消息,心下有了计较,便出来劝芈姝道:“既是王嫂与大阿姊不让我们去行猎,想来也是好意。
只是我们既然出来了,就坐在营帐之内,岂不是白来一趟?不如让人牵着马四处转转,只消不往危险的地方去,自己不乱跑,便是看人行猎也是好的。”
芈姝得了主意,便派人与芈姮如此这般地说了。
芈姮无奈,知道不答应她,她必是要闹腾的,只得答应,却派了一队女兵,将芈姝密密地包围,方许她行动。
芈姝被人看得紧,芈茵、芈月却无此待遇。
芈茵生恐自己遇险,跟芈姝跟得极紧,芈月却故意拉开距离,渐渐落后,见时间将到,趁人不备,便往约定好的地方而去。
西市草棚,向氏梳妆停当,看着镜中的自己,竟似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照过镜子了,她这草棚之中四壁皆空,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魏甲换成赌资。
她当时仓促被逐出宫,唯一所有的,就是身上所穿的一袭绿色宫衣。
那套衣服,被魏甲撕破过,她又细心地补上。
后来魏甲开始嗜赌,搜刮家中值钱的东西去变卖的时候,她悄悄地将这袭宫衣寄放在邻家一个心善的胥婆家中,便是饥肠辘辘,被魏甲打得半死,她都不曾想过把这袭宫衣交出来。
这袭宫衣是她过去生活的唯一见证,她几乎是怀着执念似的保留着,似乎留住了它,就是留住了自己的过去。
她的人生并不只是一个受贱卒魏甲殴辱的草芥妇人,她曾经生活在云端,在那个云端里,有她为王者所生的一子一女。
也唯有怀着这样的情感,她才能够一次次地从绝望中强撑着熬过来,活下去,怀着希望活下去。
曾经在最狂野的梦里,她也想象过,也许在某一天,她的儿子会像先王一样,骑着白马挥着宝剑而来,砍断她的锁链,将她从这地狱中救出来,然后她就可以放心地把小儿交给她的大儿。
只要有这一刻,她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心满意足的。
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一定跟过去不一样了,然而她穿上这袭旧宫衣,一定可以变回原来的她,她的儿女一定会因为这袭宫衣而认出她来的。
然而这个热望这个理想,她曾经放弃过,当小儿高烧不止时,在她已经求遍所有邻里用尽所有办法以后,她绝望了,最终还是取出了这袭珍藏已久的宫衣,去换取了一袋贝币,希望以此救回小儿的性命。
却没想到,连这最后的期望,也被那个丑恶的魔鬼夺走。
那一刻,她想到了死,她只能抱着小儿一起去死。
然则,苍天给了人绝望也给了人生机,她的女儿要找她,要见她,在那关键的一刻,她的女儿的这个念头,救了她的命,也救了她小儿的命。
而今,她要去见她的女儿了,这袭宫衣,终于可以再度披在她的身上,她想,也许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对着镜子,她却惶恐了,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女人是谁,如此苍老愁苦,如此丑陋瘦削……不,她本不应该这么丑陋的,她曾经是年轻美貌的、温柔可人的,她变成了这副样子,她的儿女可还能再认出她来吗?
向氏惊恐地拉住偃婆道:“偃婆,你说,我这个样子,这么丑,公主还会认得出我吗?公主会不会嫌弃我?”
偃婆看着眼前的向氏,她的确已经不是昔日宫中那个年轻美貌的向媵人了,过去她无忧无虑的脸上带着一点微圆,脸上的肌肤吹弹可破,樱桃小嘴粉嫩,眼角总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而如今的她,脸庞瘦削,眼神惊恐,嘴角永远是下挂着的愁苦,眼角因哭得太多,皱纹丛生,她虽然比莒姬年轻了十余岁,如今看来却是比莒姬还老。
偃婆暗自叹气,却劝道:“子勿嫌母。
媵人,公主要见的是母亲,不管您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的母亲!”
向氏却是更加惶惶不安,犹豫了半晌忽然嗫嚅着道:“要不,我,我就不去了,我怕公主……不不不,我不是怕公主嫌我,我是怕公主会伤心。
这孩子脾气烈,我怕她迁怒于夫人,我知道她的性子,她一定会的,不如我就不去了,免得让夫人难做……”
偃婆啼笑皆非,内心亦是觉得,宫中的那一对姐弟,若不是托于莒姬名下,而只有像向氏这样糊涂又软弱的母亲,只怕早就被人吞吃得没有命在了。
她虽然有些腹诽,却还是尽心劝道:“媵人,您可知宫中之为难?夫人能够安排公主和您见上一面,已经是费尽心力。
公主苦盼日久,您怎可不去?您这一番若不能见到公主,只怕下一次,又不知何时了。
您就忍心让公主失望,让夫人苦心落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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