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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心里自是感激德诚的心思:“今古恨、几千般,只因离合是悲欢。
我在美国上学时,有位老先生专门钻研中国的诗词,研究出个道理,说是西人的诗讲的是情爱,日本人的和歌讲的是生死,可咱们中国人的诗词却是讲离合。
所以说,这也不只是你一个,普天下的中国人都是难过这离别一关。”
“倒也真是这样。
别说这大人了,就是抗儿,这几日好像也明白了要走,扯着邻居家小朋友不愿意放手。
他还小,说不准走了也就记不得重庆这段儿了。
有了你给的字,他也就有个念想了。”
“不过,”
若颖停下脚步,眼睛看着我,似是在斟酌着词句,“老李,我们这一下子都走了,恐怕你这儿就冷清了。
往常我总觉着不可唐突,少有与她直直的、长久的对视。
可此刻,却是忘了平日的不安与羞涩,看着她静如一泓清泉的神情,我的心也随着静了。
“冷清是冷清,不过我也习惯了。
抗战之前的十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不过现在也不同了,虽然身边冷清,心里却多了好多牵挂,想想你们,日子也不会那么寂寞。”
若颖的嘴唇微启,似是有话要说,但终究没说,只是嫣然一笑,眼睛又弯如新月。
我陪她和抗儿走到较场口便道了别。
车子送他们回歌乐山,我也趁着清冷的夜色走回了家。
路上心里便只想着那个牵挂。
人活到了四十多岁,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本活着便最好是有牵挂的,为爱,为情,为国,还是为家,动心了,便有了牵挂,有了牵挂,才能手持金线,无论走到何方,都不会迷路。
第二天清早,江上又起了雾。
雾不是很厚,起初是悬在江上,到得八点钟的光景,江北就已勉强能看到。
算起来,自我三八年初到重庆也已八年。
放眼两江汇聚之处,便如八年前一般满是舟舸,只是方向不同。
那时的船都是逆流而上,从南京、武汉,带着沦陷区百万之众来此避难。
而此时,则是顺流而下,西风伴着江水,推起飞舟,便如李太白所谓之千里江陵一日还。
毕竟是山河重光,九州同喜,回乡的路本也该走得快些。
朝天门码头边的台阶甚是难走,德诚找了一副滑竿把内森抬上了船。
楚娇夫妇买了二等舱的票,两个人一个房间,倒还舒适。
我原本想替若颖和抗儿也买二等舱的票,可她却说只是到武汉,不比楚娇他们要一直到上海,还是省一点。
三等舱的票,却只买到了上铺,她便说着到船上再与人商量。
安置好内森,我让德诚提了行李,自己抱着抗儿爬上了三等舱的甲板。
同舱的客人都已到了,右边是一对操着吴语,说个不停的夫妇,虽听不懂,但总能看出眼神中流露出的回家的热盼。
左边下铺坐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若颖上去和他商量。
年轻人一开口,可巧也是北平的口音,与若颖他们同路也要回北平。
他爽快地把自己的行李搬了上去,还满口答应了路上照应若颖母子。
看着一切安排停当,虽想再说些什么,但当着众人却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
那古语真是没错,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即使一路把他们送回北平,到末了总也是要说声再见的。
我正欲道别,却见若颖低下头,似是在踌躇什么事情,过了片刻,她开口道:“老李,能烦劳管家帮着看会儿抗儿,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随着若颖走到舱外,两米来宽的通道里站着、蹲着、坐着乃至半躺着的,满是操着下江和北方口音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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