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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圃啊,难得你这般关心后学之辈,倒是比我之前心境宽广多了。
你今年是四十五岁吧?听说军机处里已经在商议,让你先补都察院之位,那不就算是七卿了嘛。”
阮元也对祁隽藻笑道:“说到老臣,老成持国,其实也是好事,只是所谓持国,总要心有余力才是啊?这些年我虽也是一如既往,内阁之事无不尽心,却也总是……总是觉得还有许多事没做好。
或许,我却是真的……真的有心无力了啊?”
“老师,内阁也好,八旗军政也好,这些年天下总算太平,自然也没什么大事一定要到老师这里来议决,怎么能是老师的错呢?”
汤金钊也向阮元劝勉道:“其实学生倒是认为,老师既然已经做了宰相,也不用去为了军机处那些杂乱之事劳心费神,那就在内阁讲论学问,垂教后世,也是力持大体之道啊?这大清朝廷,总还是需要老师这样的楷模之人,为后来之人做个表率嘛?”
“讲学问,哈哈……话说回来,年轻时候那些讲论经典,意气风发的朋友,如今也全都不在了啊?”
阮元看着眼前众人,却依稀发觉少了一人,也向各人问道:“我入朝之后也有所耳闻,其实你们这些后辈之中,春海的学问最好,前些日子他所着那《战国策地名考》,若非功底深厚,不能成书啊。
把咱们两代人都算上,乾嘉治学之人,除了我,功夫最深的就是春海了,春海今日怎么没来呢?按理说我跟你们讨论诗书之言,春海从来不会缺席的啊?”
“老师,这……”
汤金钊也向阮元叹道:“春海他最近好像是病了,户部那边,说是也有好几日没去了,若是咱们有了闲暇,也一并去看看春海吧。”
“好啊,那么……”
阮元正在沉吟之际,忽然听得脚步匆匆,很快,一个人影便即出现在集贤院之前,却是阮元在翰林院所识新科进士何绍基,他素来仰慕阮元等人学识,与阮元、程恩泽俱皆亲善。
可这时何绍基面上却尽是忧急之色,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向阮元等人道:“老师,汤冢宰,各位大人,春海先生他……他快要不行了!”
“你说什么?!”
阮元等人听闻程恩泽已经病危,也相继大惊失色,一同站了起来。
而后续之事,更是让阮元等人痛心不已。
道光十七年夏,乾嘉汉学后进学者之中,被公认学问名位兼备的户部侍郎程恩泽,突然身染重病,很快便即垂危,至七月底,程恩泽便即辞世,又一位学者名臣就此陨落。
阮元、汤金钊等人也帮程恩泽料理了丧事,并将其遗稿整理成集,交由其子程德威刊印,以求程恩泽身故以后,仍能立言垂训于后世。
而程恩泽出殡之日,眼见后学之人,亦长眠于棺椁之中,阮元内心深处,也自是刺痛不止。
“难道,旧时之人,就要尽数离我而去了吗?既然如此,我也……”
入秋之后,旧人凋零的失落之感,始终在阮元心里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之间,就连内阁的日常公务,对于阮元而言,也渐渐成了一种负担。
这一日顾太清又给阮府来了信,希望阮元闲暇之际,能够再次前往贝勒府一叙。
只是此时阮元尚且不知,眼前自己所要面对的,竟又是一桩难解之事。
“阮相国,去年您送给我们家的这个竹桶,今年我用来养花,这些日子下来,花开得可是格外繁盛呢。”
顾太清这日看起来却还是笑意盈盈,手中拿着一个竹制花桶,上面已经插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果然艳丽。
是以顾太清也向阮元笑道:“您这个竹桶做得确是精致,这每一节竹子之内,竟都可以蓄水,栽花之时层层交错,更是寻常花桶所不及。
世人皆言相国精于学问政事,不想相国安闲起来,手艺竟要比寻常匠人更胜一筹呢。”
“太清夫人谬赞了,其实这些竹花桶,是我四年前所制,当时云南并无要事,日子过得还算太平。
而且那个时候,拙荆过世,我尚在守制之期,心中落寞,便索性也不去想身外之事,只是信手而成,不想就做出了这个竹花桶。
如今若是再做一个,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啊。”
阮元也向顾太清谦辞道,只是看着顾太清神貌,虽是言笑晏晏,眉宇间竟似乎另有一重忧愁之色,便也向她问道:“太清夫人,您今日特意找我过来,只怕也不是因为这个花桶吧?若是夫人另有为难之处,我能帮上的忙,也一定会帮的。”
“这……多谢阮相国了。
只是……这件事说得出来,确实也有些……有些难为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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