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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立秋已经过去一个礼拜,天气却还是很热,整座监狱像一个闷罐子,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细菌,在这罐子里疯狂膨胀,分裂,然后消亡。
可惜,灵魂消亡了,肉体还在。
当监狱里的一切都不再新奇,日子就变成了出工、吃饭、继续出工、收工、睡觉的死循环。
我像是走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伸手不见五指,也看不到出口的光。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压抑,虽然我还是会在十七号里扯淡打屁,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情况有点糟。
很快,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转移到了肉体上,比如现在,我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努力去想,把所有溜门撬锁的过往回忆都翻出来,一点点捋,终于捋到此刻,哦,我在做手工花。
可是我为什么要做手工花呢,我凭什么要起早贪黑地做这破玩意儿然后来换取每个月那二三百块钱呢,凭什么?
“冯一路你怎么停下来了?别想偷懒,赶快干活!”
协管犯在吼了。
我木然地看看他,忽然觉得他很可笑。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官儿么?你不过比我早进来几年,将来出去了谁比谁高级多少?都他妈是进过宫的,都他妈不是好鸟。
“哎,你傻了?赶紧做啊。”
容恺在旁边用胳膊肘推我。
我没傻,但我的手指头傻了。
容恺看出了不对劲儿:“怎么了?”
“手指头动不了。”
我实话实说。
容恺皱眉:“抽筋儿?”
我摇头:“不疼不痒,就是动不了。”
容恺眯起眼睛沉吟两秒,忽然拿起流水线上的塑料叶子照着我的手指头就是一下。
塑料叶子的的根茎硬而锋利,我只觉得一阵刺痛,食指指肚上已经多了个血点,先是小米粒那么大,然后是大米粒,绿豆粒,黄豆粒,最终饱满的血粒涨破低落到我的腿上。
“现在看看呢。”
容恺把凶器放到嘴里吮吮,拿出来继续沾胶,黏贴。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还真成了。
“什么情况?”
我问容恺。
他头也不抬,只说了句“正常情况”
,再没理我。
流水线上的大家都忙,每一朵廉价的塑料花都关系到我们的分数继而影响刑期,所以我理解协管犯的粗暴,容恺的爱答不理。
我想可能是血的颜色加那一下疼,观感痛感双管齐下,唤回了我的神经。
但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了,我得做手工花,我不指望减刑,但如果我在五点半之前做不完,那么吃完饭后还要过来继续做,这是我每天的任务,循环往复,至死方休。
整整一天,我被协管犯骂了不知道多少次,原因无一例外,发呆。
不过被骂之后我可以很快回过神,重新投入到伟大的劳动改造之中,托容恺的福,神经失调的情况再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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