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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慢慢黯淡下来:“姑娘,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可我没办法……”
她伸手拍了拍正坐在轮椅上、因为等电梯而有些焦躁的老伴儿,叹了口气。
“我老伴儿,脑血栓压迫了他的神经,眼睛基本看不清东西了,耳朵听不清了,反应远不如以前了。
我只能穿点儿鲜艳的颜色,喷点儿香水,这样哪怕模糊点儿,他也能看到我、闻到我。
“我说话声音大,讨嫌,我知道,可那也是为了让他知道我就在身边……我不说话,他就害怕。”
她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我知道他们都说我缺心眼、自私、二百五……可是比起让我老伴儿活下去,活得好一点儿……我宁可当一个万人嫌。”
电梯来了,她不再往下说,推着老伴儿进了电梯,抹了把眼泪向我挥手道别。
我也怔怔挥手,只觉得喉间哽塞,说不出话。
有段时间身体不好,回到老家休养。
某天下楼买菜,遇到一个熟人。
这熟人是个疯子。
从我记事时起,她就在那里了—那时她也是个小女孩,每天蹲在路边晒太阳,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脏兮兮的,见到人就傻笑。
不过倒没有什么攻击性,老实得很。
如今再遇见,虽是同龄人,头发却都花白了,看上去苍老又憔悴。
我心生怜悯,回家询问母亲:
“楼下的疯子,这些年就没人
管吗?”
母亲笑了笑:“咳,她可不疯。”
“不疯?不疯把自己搞成那样?”
我很惊讶。
母亲说,这女人的精神本来是正常的。
只是她很不幸地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出生以后父亲大骂母亲,非得再要一个男孩。
当年计划生育查得极严,家里又穷得交不起罚款,于是她父亲就想了个损招儿—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报成智障儿童,这样就可以合理合法地再生一个孩子了。
“所以她就装疯?”
我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对啊。”
母亲叹息一声,“如果不装疯,她爹就往死里打她,这孩子被打怕了,就乖乖装疯,一装就装了20多年。”
“长大以后为什么还要装疯?”
我问。
“学东西的年龄全都荒废了,她什么都不会,也没人娶她,人早就废掉了。
装疯好歹还有国家救济金养着,就这么混日子呗。
总归,好死不如赖活着。”
母亲淡淡地说。
高中时写过一篇文章发表在《芒种》杂志上,名字叫《第二个天堂》。
写的是我陪父亲去某处精神病院检修仪器的经历。
在那间精神病院里,我认识了一个病人朋友,他是个善良温和的男人,一直在跟我说自己有个漂亮妻子和孩子,出门工作时生了病,被送进这里,就再未联系上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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