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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温彦之回螳螂胡同的小院儿收拾了一干物件,告别云珠,随父兄一道回了温府。
府中已拾掇出他早年居住的庭院,一应仆从四五人将宅屋扫洒干净,和和气气迎三公子回家。
然温彦之独居三年,终究不喜热闹,过了四五日只告过母亲、大嫂,将仆从退回中馈任遣,只留那个两三日去他小院儿收整一趟的张叔晨昏一来,理理琐碎小事、收拣待洗衣物也就够。
这庭院居温府最东,外头是个三尺巷,周遭皆是中小富户,晨间有三两妇人相约行过会有零碎笑声传来,到了黄昏后万籁俱寂,颇算安宁。
实则说是早年住所,早也不过是三年前。
温彦之从小住在东林府的宗家,三年前入京考学时,家里并不同意,皆劝他弃考,于他压力颇大,且他一贯有文人酸骨,怕有心人说自己借家中权势入举,不是真才实学,故参科前都与龚致远租住外屋,高中状元之后才被老爹接回府中住过一年多些,后来出了秦家的事,他也就变卖了些书画、替人写些风雅颂或文书,换了属于自己的钱财,购置下螳螂胡同的小院儿搬了出去。
当年遭逢大变,他立在这东院里看着东西一道道搬出去时,大哥身在关外监军,父母在院门口揩着眼泪送他。
那时候二哥还在京中九府,没来得及叙说一二送他出门,就被司府急事请走。
二哥临走回头望他的那一眼,他至今都记得。
那双眼睛透彻又冷厉,许多话不必说,只那一看,温彦之就懂。
二哥眼中好似在说家中早提点过他不是做官的料,他非要淌这是非宦海的泥汤,如今也是自取的果,心疼的是府中上下父兄母嫂,痛是痛在他自己身上。
如今情状何其相似,不过出门换回府,宦海变情场,一朝物是人不非,只他心里多了个齐昱,世间不过波折依旧。
可他不觉痛。
这虽煎熬,但心里有盼,有梦做,有人思念,就什么都好。
三日前龚致远与方知桐一道回京,同行来的谭一秋是借车一道来京中参科的,原三人想一道往温彦之小院拜会,却听云珠说温彦之已回了家中住,于是递来拜帖隔日才得以看望。
细说下,温彦之才知南隅贪墨重案落了判,谭一秋父亲确凿因不察被罢了官,可查明并没参与罪行,就已放出自由身了,于谭一秋这新科试子还算作个安慰,叫他能安心考学。
龚致远担忧温彦之与齐昱的事,一直同方知桐一道宽慰温彦之一切会好,谭一秋坐说了一二,急着回去再温书,便自行辞别。
走出了院子几步,他却又折回来,红着脸问方知桐能不能继续给他再讲讲破题承题,临近了日子他心里着紧。
彼时温彦之在旁边瞧着,方知桐笑得安然,垂眸道了声好,便也起身道别。
谭一秋兴高采烈打先往外去嘱咐车夫,方知桐走在后头被温彦之拉住。
“一秋好么?”
温彦之笑着问他。
方知桐执他手拍拍小臂,“都好。
皇上好么?”
温彦之道:“也都好。”
方知桐又问:“那你呢?”
温彦之点头:“自然也好。”
相知话尽于此,各自都明了。
龚致远陪温彦之坐到黄昏时候,自道要回去照料老母的膳食,这才别过。
别前还撞一下温彦之胳膊玩笑道:“当年早知道你家那么大,何必我二人还租那小破屋子?我铁定央着你带我住进来呢。”
温彦之拾拳掩口笑,“龚兄,说得你像我讨的媳妇儿。”
“别别别!”
龚致远拼上性命摇手:“这话叫皇上知道了可了不得,我还指望升官儿呢,温兄你千万别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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