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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乡石坡往南走到头,一扇黑柴门半掩着,往内一片空地,三间土房对着,此时窗门皆是紧闭。
一个破落青年蹲在院里,约莫三十五岁上下,耸着肩膀抄着手,脸上都是不耐烦,时不时眯起眼睛往屋那边瞅瞅,抖着腿哈气:“冻死爷爷了,也不知那伙人到底几时给钱!
早上就来,进去说了这久话!
瞧着得加价!”
他边上立着个女的,状似他婆娘,一张脸是蜡黄,身上麻裙补了三张布巾,此时正焦急地守在侧旁,眼睛定定看着主屋,听了青年话,狠狠向他啐了一口,厉脸骂道:“还加价!
也就你这狗东西这么卖亲弟弟!
你弟弟一身学问做过探花郎,若不是被你这腌臜玩意牵赖着,早是飞黄腾达的命!
明知作假画是剁手的勾当,偏生引了这些人上门来!
你爹妈的阴德都给你作完了!
我看你下地狱是永世不得翻身!”
“我呸!
他飞黄腾达,你要笑死老子?不如说老子今晚上去赢个百儿八千儿的实在!”
青年搓着手站起来,冷得缩着脖颈,没好气瘪嘴道:“读书有个屁用!
咱爹读那么多书,饥荒时候不一样饿死!
老子小时候就会下地,那小子念书念得恁好,学问恁大,怎还是被赶出京城了?现在若不赖着假画卖钱,老子将他赶出去他能饿死!
最好能将这几位爷伺候好了,画出好的,不然看老子打断他腿!”
“放屁!
你这破片子!
也不瞧瞧那些人的模样!”
女的低声喝道,一把将那青年扯到了柴门口子上,“当头那人脸上还有一道大疤呢,能是甚么好人?好人能绑个小姑娘四处走?”
“呿!”
青年甩开袖子把她推开,怪声怪气地笑:“还小姑娘呢,好人家的姑娘也不叫珠儿翠儿的,没准是哪家窑子的姐儿没养大,叫你说得跟大家闺秀似的,也不嫌寒碜!”
女的正要再发作,却见石坡那边跑来个人,打望间惊道:“那不是乡正的儿子孙虎子?他来作甚?”
青年连忙警觉起来,见来人近了,连忙小心迎了出去赔笑:“虎子哥,有事儿啊?”
孙虎子帮着老爹管了不少乡里的破事,向来有些声望,可第一看不惯就是这好吃懒做之辈,此时只白了他一眼,道:“晓梧哥你弟弟在不?乡里来了几位官老爷,说要寻他问话。”
乡里人没那么多规矩,此时事急,他说罢就要往里头走。
晓梧哥连忙将他拦下:“别别别,虎子哥,屋里有贵客,同我弟弟说话呢,我给你他叫去!”
说罢给婆娘使了个眼色,自己去主屋外敲门,一脸谄媚道:“几位爷,可说完没有?”
门推开一道缝,里面露出个男人的刀疤脸,冷冷喝问:“何事?”
“哎哟,是这般,”
晓梧哥也学着读过书的人,拿腔拿调道:“乡里来了几位官爷,要找小的胞弟问话,乡正家的来寻人了,可得让那小子跟着去一趟。”
“官爷?什么官爷?”
刀疤脸抬起眸子扫了一眼院中。
孙虎子就这么同他对视了一下,全身立即起了几道鸡皮疙瘩,就像秋天到山上瞧见了饿狼那感觉一样样儿的,叫人觉得阴森极了,他正要说话,却见那刀疤脸又将门关上了。
晓梧哥连忙又迎去孙虎子面前:“虎子哥稍候!
稍候就是!”
屋内,刀疤脸回过身来看往桌边,一个清瘦的男人正坐在竹凳上,饶是一身褐衣单薄磨白,背脊却是挺得笔直。
他肤色苍白,眉间凝着一汪不散的川,身背颀长却瘦,瘦出的骨感是一截截的意气,像是青竹撑着梅枝,外罩着一层雪,双眼投在桌上的一卷纹龙的绣布上,有一股决绝。
“我不做,你找别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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