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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才四姑娘身边的莲玉姐姐来问我,我只推说我不知道...”
满儿束着手,手足无措地站在正堂里间的青砖上,边说边拿眼觑了觑大夫人,见大夫人没有责怪,便松了一口气。
好歹今天出去没有出现意外,满儿庆幸起来,又抬起头,忿忿不平道:“夫人也是太好的性子了,这事儿放在哪家都不是这么好善了的!”
“你别和任何人说今天的事。”
大夫人卧在暖榻上,身上铺着一方羊细绒毡毯,神色晦暗不明,又加了一句:“无论是四姑娘问起,太夫人问起,还是侯爷问起,你全都不知道...”
大夫人说到“侯爷”
二字的时候,分明声音弱了下去。
应邑让她方寸大乱,应邑在她面前咄咄逼人,应邑在威胁在恐吓她,她软弱了一辈子,却始终没有办法向应邑求饶,“求求你放过我”
这种话,她在应邑面前说不出口...
好像一说出来,她就完完全全地输掉了,她的家,她的位子,还有她的侯爷。
就算贺琰是那样的人,可她还是没有办法不爱他...大夫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悲戚,更多的却是嫌恶,她头一次对自己的软弱与藕断丝连般的舍不得,感到了由衷的厌恶。
“...那起子市井无赖本来就该遭活刮的...这样也好,免得遭侯爷知道了让他担心...夫人..夫人!”
满儿说得絮絮叨叨的,见大夫人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描金珐琅掐丝罗汉像,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什么也没有啊,大夫人无动于衷,待满儿凑近耳畔边,猛然一惊,似乎心中的隐秘遭人一把揭开,掩饰般地朝她挥挥手,直道:“你做得很好,快出去吧!”
满儿一愣,便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去,心乱如麻,可不一会儿便将所有事儿都抛在了脑后。
只要自己没惹祸,没因为那一时的气急败坏而造成更恶劣的结局,那不就好了吗!
而且看起来她现在和大夫人竟然有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小秘密,四姑娘也再抓不到把柄,来打她来骂她,甚至把她卖出去了!
心头美滋滋的,脚步急急地走在游廊里,暗暗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同双福显摆,自个儿一夜之间就成了大夫人的心腹丫头!
将拐过游廊,满儿瞪圆了眼睛,拿食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前头,惊呼一声:“四姑娘!
你怎么来了!”
行昭被小娘子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蹙眉抬眼一望,却听身后的莲玉语气带着责备,出言训斥:“管事妈妈没有教过你谨言慎行?在主子面前该是这样的言行举止吗?伤好了吗?”
满儿肩膀一缩,她如今一见行昭便怕,哆哆嗦嗦地屈膝问了安。
行昭抬起头上下打量一番,语声沉吟问她:“你不知道母亲和闵夫人说了些什么?母亲出门后的神情是怎么样的?今儿个出门怎么带上了你?”
“我...我在外面没听到...大夫人没什么不一样的...”
满儿将将才在莲玉面前说的话,再重复了一遍,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愣了愣,嗫嚅了几下嘴,结结巴巴地说:“可能是闵夫人的帖子,是我递上去的吧...”
行昭轻轻点了头,抬抬下颌,示意她可以走了。
满儿立时如蒙大赦,埋着头往外头跑去。
行昭没在意,举步往里去。
双手撑在门上,使劲一把“咯吱”
一声将门大大开了,黄昏的日头,屋子里却一盏灯都没点,大夫人下意识地拿手挡在眼前遮光,蹙着眉头口里直说:“不是让旁人都不许进来吗?”
眼从指缝里却瞧见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小人影走了进来,不由满是爱怜,朝行昭招招手:“阿妩——”
行昭跑了过去,偎在大夫人怀里头,闷闷说:“在祖母那里,心里头直慌,便捺不住想过来守着您。
闵夫人不会说话,您瞧瞧那日明明是闵家惹出来的破事儿,却还是我们家将薄娘子解决的,您别将她话放在心上。”
大夫人眼里一酸,顺势拢过行昭,一下一下地抚过**的头发,嗓子又疼又酸涩,说不出话来。
她不敢想象,别人指着阿妩的鼻子骂,你的母家是佞臣,是叛国贼,是罪人,这样乖巧的小娘子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母亲是要为儿女们遮风挡雨,而不是让小小的女儿时时刻刻挂心着,若是因为她的死,能换来景哥儿和阿妩的清白出身,掩盖下方家的过失,这算不算同她以前的疏漏与愚蠢功过相抵了呢!
大夫人将下巴搁在行昭的头上,泪如雨下。
月芳避在花厅里,偷偷觑着是行昭来了,放下了一半的心——大夫人闷闷不乐,又不许旁人守着,好歹四姑娘来了,大夫人总能开怀些。
这样一想,便领着小丫鬟,蹑手蹑脚地握着火舌过去点灯。
六角如意宫灯一盏一盏地亮了,暖澄澄的光被罩在厚层羊皮里,朦朦胧胧又迷迷蒙蒙。
大夫人只觉得贴在心口放着的那姜黄双耳瓶,就像一块儿将烧好的烙铁一样,烫得她直慌又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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