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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在宫墙里,太液池上泛着几点碧苔,梧桐叶底偶尔会传来黄鹂鸣翠,是年暮春,春色清艳妩媚,依然撩人。
这日晚膳罢,容与陪沈徽在南书房翻看宣和画谱,耳听得窗外传来今岁第一声春雷轰鸣,不过转瞬间,外头已是风烟漫卷,廊下一片雨声涟涟。
容与起身,欲为沈徽去取衣架上的云水披风,谁知甫一站直,突然觉得双膝一阵针刺般的疼痛,来势汹涌猝不及防,一下子让他直直跌落回椅子中。
沈徽立即放下书,关切的问,“怎么?是腿疼的厉害么?”
感受着持续从骨缝里发散出来,那种密密匝匝又沉实的痛,容与勉强舒展眉头,对他扯出一记笑,“没有,只是一下而已。”
可说话间手上还是加力,用劲儿撑住扶手,尽量让起身的动作变得从容,也尽量走得从容,仍是拿了披风回身为他披好。
沈徽抓住他的手,满眼都是怜惜,“可恨太医院的禄蠹没手段,就会说这是一辈子的症候。
春夏又多雨……往后赶上阴天下雨,你便带个暖炉嘘着些寒气也好。”
容与拍拍他的手,云淡风轻的笑道,“没那么娇贵,忍忍就过去了。
反正京里气候干燥,少有下雨的时候。”
沈徽低眉,不满的摇头,“偏这么不拿自己当回事,就哄我罢,还是早些去西苑的好,咱们搬到承明殿住着,那儿离水又远。
今年夏天也不必置那么多冰了,回头受了寒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扬声叫外头内侍,吩咐去取两只手炉来。
内侍讶然,不敢说什么,却觑着容与面色,只是分外不解都这个时节了,皇帝为何还要暖炉,且到哪里再去寻炭火。
好在乾西五所里还放着些去岁未曾用完的炭,内侍急急忙忙装好,一路小跑着送到皇帝手边,却见皇帝将那暖炉垫好帕子,搁在了提督太监的膝头。
挥手打发人下去,两人一时无话。
听着外头雨声渐渐小了,容与便提议他早些回寝殿休息。
沈徽还有些不情愿,大约想到他的腿不舒服,又忙不迭点头答应。
容与一手提了琉璃宫灯,在他身侧为他撑伞。
踏出殿门,能看见细如牛毛的雨丝在灯光下随风飞舞。
沈徽拉他在廊下站住,叫人预备步辇,不多时内侍抬着辇匆匆赶至,众人正要伺候皇帝登辇,沈徽却转头,熟稔地牵起容与的手,堂而皇之道,“再陪朕把方才的话说完。”
如此自然的态度,众人即便内心腹诽两句,也没人敢把惊诧表现在脸上。
关于提督太监有多得圣宠,御前常服侍的人大多心知肚明,只不过和皇帝同乘御辇,还是头一回瞧见。
众人不禁暗自羡慕,这位内廷掌印的恩宠是愈发隆重了。
及至初夏时节,白日暑气消散,夜晚空气清凉如水,承明殿中熏着一段鹅梨沉香。
容与搁下笔,端详着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纸上描摹有白云渺渺,烟锁秋江,云深处有一处庭户,院门深深。
这大抵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家园,只是画上的和脑海中的还有些出入,落在纸上并没有呈现院落中的主人。
而思绪里的主人呢,正倚在他身旁,凝目细品着这幅画。
“这是你心里向往的居所?”
沈徽一语中的,道出了他的心思。
容与微笑颔首,沈徽再看,又道,“于山水间寻一处桃花源,安身立命。
这是你的理想,只是不知道,我何日才能为你实现。”
此情此景之下么,容与倒觉得实现不了也没太大所谓,他侧头,在沈徽耳畔轻声一笑,“至少眼下,你就是我的桃花源。”
他如今是越来越放得开了,沈徽简直不能再满意,仰着脸笑问,“这幅画起个什么名字好?”
沉吟一刻,容与拿起笔蘸取墨,再递给他,“我只负责画,题目交给你。”
沈徽接过笔,凝眉不语,一时又咬着嘴唇,看样子像是颇费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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