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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徽恍若不察席间事,含笑对沈宪道,“原择定的是十日后出发,朕后来想想,确是有些赶了。
你们刚成婚,宫里好些年没这么热闹了,不如多住些日子再去罢。”
沈宪闻言有些动容,正待回话,却倏然发觉太子神色不耐,正眉头深锁的盯着他。
他顿时一窒,方才面带惭色道,“父皇这么说,是怪责儿臣不孝了。
儿臣也想多留在您身边些日子,可是祖宗规矩如此,礼部和钦天监又早就择定了启程的日子,若是儿臣推迟就藩,恐怕难以和朝中众臣交代,就是外头人听着也不好,只当皇室自己都不守规矩。
所以还请父皇准许儿臣按既定日子出发,往后逢年过节和父皇寿辰之时,儿臣再请旨回京给您请安。”
沈徽微笑听着这番话,良久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此后宴席上,他越发沉郁,懒懒听着太子与吴王之间的谈话,眼中偶尔会有一闪而过的哀伤,是他凝视吴王时会自然流露的神情。
此后几日,容与抽空便常去探望吴王,并看看他上路时所需之物是否都已齐备。
沈宪正在整理一些过去常用之物,榻上和书案上都堆满了衣物和书籍。
见容与来了,笑着请他陪同一道挑选。
里面有不少是他童年和少年时代喜欢的玩物,随后他从几件常服里,抽出一件花花绿绿的婴儿衣服,笑着递给容与。
那衣服正是他出生时,容与送的百家衣,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完好的保存下来。
“这个是要带走的,回头留给我儿子穿。”
沈宪拍了拍容与的肩膀,举止亲昵,“厂臣,多谢你,当日送我这个,我一直记得。
其实还有很多事,我都没有忘记,那时候你替母亲说话,教我如何劝父皇宽恕她,方能让我有更多机会享有母亲照拂。
虽然终究还是不成,可是并不能怪你。
我知道你心地好,从来都不是挑拨生事的人,所以一直都把你当成是父皇身边,最得力的知己来看待。
或许在孤心里,也早就把你视做一个可以交心的长辈。”
容与欠身道了声不敢,“殿下不怪臣,臣很感激。
何况当年殿下撇开母子之情,为臣说话,其中恩情,臣一直觉得无以为报,也不是一句感谢所能言尽的。”
沈宪摆首,轻轻一笑,“当年之事,实是父母之间误解,你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我又怎么会怪你。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不提也罢。”
他注视容与,目光真挚,一壁郑重握紧他的手,“等我走了,父皇便交给你了。
你是他最信的人,也是我最信的人,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她,陪着她。
厂臣,你知道的,他有多寂寞,而且,他似乎比从前还是,老了一些……”
是么,沈徽老了?容与有些茫然的听着,也许因为他每日都见到他,所以并没有留意过容貌上的变化,其实又怎么可能不变呢,十六年光阴弹指过,他们都已不再青春年少。
而岁月是如何不经意的改变一个人,他想,他心里最是清楚。
郑重对吴王拱手长揖,容与答允了他的嘱托。
沈宪启程那日,容与送他至通州渡口,目送他们夫妇的行船顺流南下,直到再也望不到宝船上扬起的风帆。
之后缓缓策马回返,一路之上,且行且观望,方才发觉京城已是春风十里繁华。
不知不觉地行到东华门处,再抬眼看去,那一座巨大的孤城被暮色寒烟笼罩着,于静谧中等候着夕阳西下。
眼前渐渐浮现出沈宪还是婴儿时的面庞,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从可爱稚童变成聪慧少年,春风得意鲜衣怒马,无忧无愁抚琴吟唱。
如今相送,看着故人远去,心头空荡荡之余,不觉涌上那些古老悠远的感慨,所谓日月如磨蚁,原来人生最易是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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