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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破因将昨日郭府之事一一备叙,正待请他略为圆转,婉拒了这门亲事,却见那崔佑甫自座中一惊起身道:“你说为你所保的是郭家三房的菁若小姐?”
“正是”
崔破见眼前这位素重修身、最是讲求“每逢大事有静气”
的族伯听闻此名后,如此惊诧以至忘形,心下也是讶意,遂郑重答道。
“哦!
那你倒是福缘不浅,这京中王亲显宦多有,但若品评各家闺阁,无论样貌、品行当数这位郭菁若为京师第一,郭老令公之孙辈何止数十,但最得他宠爱的却是这菁若姐妹两人,你若能娶妻于她,实在是一大幸事”
崔佑甫拈须微笑,缓缓说道。
听他此言,崔破心下愈加迷惑,心中暗道:“莫非这郭菁若并非当日的那个刁蛮‘阿若’”
口中却是答道:“伯父,这世家女子自小娇惯长大,脾性又能好到那里,恐怕也是一份好,便被人夸大了十分;亡父早逝,全由家母将我辛苦养大,晚辈实不愿娶一豪门家女,将来若是母亲因此受屈,我这心中委实难安,还要请伯父翌日为我推却此事为宜。”
“哦!”
崔佑甫似是没有料到崔破有此话,又是惊异出声,却不急于答话.沉吟半晌道:“当世之臣子,若论荣宠之重,威望之隆,再无一人可堪比拟郭老令公;再则,昔日当今陛下宠爱妃子独孤氏,生子韩王炯,这独孤氏为子孙计,曾与奸宦刘清潭等密议动摇东宫,雍王适殿下之位可谓岌岌可危,全仗升平公主恳请老令公出面首倡百官上疏,方才得保其位,是以太子殿下对公主多有感激之意,近数年来,更是但有所请,从不为逆。
而公主此人最重皇家威仪,又最是护短;今次,她亲自作伐,为你所保的又是最得老令公宠爱的三房菁若,这郭菁若近年来不知拒绝了多少京中王孙亲贵子弟,今次主动求婚,若为你所拒,她必招人耻笑,耻笑她与耻笑郭老令公与升平公主何异?介时,你又将如何自处,这其中的关节你可都想过了吗?”
愈是说到后来,他的话音愈是缓慢、低沉,只让崔破听得目瞪口呆,口中虚张说不出话来。
“你博陵崔氏身处河东道定州,比邻成德、幽州、魏博三叛镇,可谓最是身处嫌疑之地,只怕你此番之拒,也即种下异日家族致祸根由;再有,几日后便是进士科试之期,莫非你真个准备从此悠游林下,不复仕宦?;即便你能如此,当今太子有太宗之志,异日继大位之后,必然一改当今对藩镇姑息之策,挥兵讨伐,这天下刀兵四起之日,为期不远,昔日,安史乱时,有‘天街踏尽公卿骨’之说,公卿尚且如此,介时你一个白身士子又如何得以庇护高堂、妻儿?这些你可又曾经想过?”
见崔破无言,崔佑甫复又变换角度叙说,只听得崔破心灰若死,却一句也是反驳不得。
“你自幼便是饱读圣贤之书,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岂会不知,方今我大唐正处于危机存亡之时,正是我辈儒生用命天下,一展雄才之时,十年学得文武艺,一朝货于帝王家;又岂能为一女子置个人前途、家族安危、邦国兴衰于不顾,你这想法实在昏聩之极!”
见崔破并不答话,那崔佑甫续又说道,只是话到此处,他已是神情激愤,眼中满是“孺子不可教也”
之神色。
略等了片刻,见崔破依然无言,崔佑甫更不再说,转身向外行去,只是到得门口之时,并不转身,口中幽幽留下一句:“莫要忘了高宗朝时薛绍故事!”
一言即毕,出门而去,转眼不见。
“薛绍……薛绍…”
崔破坐在胡凳之上,口中喃喃念道,他如何不知这段典故?当日高宗朝时,太平公主最得宠爱,待她到了婚嫁之龄,天子为其挑选的诸多亲贵子弟全不满意,偏是看上了已经娶有正妻、夫妻恩爱无比的薛绍,这薛绍初时还是百般抗拒,但最终不敌皇室、家族、双亲诸般压力,虽然已是病骨支离,却换不回皇家半分退让,最终只能黯然休妻,未久即郁郁而终,这崔佑甫的言下之意,只让身处炎炎夏日的崔破,也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一时心思茫然,浑然不知该何以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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