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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皇帝的愧疚宛如一朵浪花,在洪涛里打了个卷就没了。
皇帝依然肃着脸,说:“你这些年的努力为父看在眼里,但是你太过想当然了。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法理即人情,顺应大部分人利益的,才是对,让大部分人不满的,那便是错。
皇后她入宫快二十年,为朕生儿育女,主持后宫,还是你二弟的生母。
论起礼法来,你也当叫她一声母亲。
你们本是一家人,家里的事合该关起门自己说,搬出律法上纲上线,就太不识趣了。”
一家人?李承璟脸色沉着,眼睛深深看着皇帝:“可是陛下,不久之前,您才下令将杨氏赐死,抄没杨家财产,永不复用杨甫成和杨世隆。
就连杨家的外甥女窦氏,都被您下旨褫夺封号,贬为庶民。
你对待杨家的外甥女都如此绝情,为何面对杨皇后时,倒顾念起家人情义了?”
皇帝被问得恼怒,皱起眉呵道:“放肆。
杨家和皇后,如何能混为一谈?杨家把持朝政,祸乱朝纲,当然该斩除。
但是皇后嫁入皇家为妻,伺候了朕多年,怎么能因为杨家的事,就罔顾皇后多年的功劳苦劳,动摇皇后的正妻之位?”
李承璟一直静静地听着,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到底是快二十年的夫妻,皇帝即便不怎么喜欢杨皇后,但毕竟是自己的女人,皇帝还是不忍心让其太过狼狈。
那他呢,他算什么?
李承璟忍不住在心中轻嘲。
何其可笑,因为皇帝多年不曾废除他的太子之位,李承璟这些年心怀感动又充满压力,处处以太子的标准约束自己,数年不曾有一日懈怠。
可是,在他即将实现当初对母亲的诺言之时,他的父亲,他的君主,一句话就否定了他的全部努力。
皇帝说他不仁。
不仁,这是对于一个储君,从根本上的否定。
与能力无关,甚至都不需要再努力了,身为一个太子却不仁,还有什么努力的必要。
李承璟这些年来对皇帝的感情纠结又复杂。
对于父亲,他天生渴望,而且外朝压力纷纷,皇帝却始终坚持立他为太子,李承璟私心里十分感激,越发不敢懈怠。
可是站在儿子的角度上,他对皇帝是有怨的。
要不是皇帝不作为,他不至于流落在外,钟皇后不至于无辜丧命,钟家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多年来他就这样感激又怨恨,渴望又克制。
他不肯叫皇帝父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在乎,才会别扭。
就像程瑜瑾,她就完全不在意,无论对程家还是皇帝,各种称呼说来就来。
现在李承璟感到心里有一块慢慢冷下去了,原来,他渴望多年却又不敢接近的父爱,不过是他想象出来的虚影罢了。
在皇帝心里,他也好,杨皇后也好,不过是个符号。
他作为皇帝的儿子,所以必须为皇帝卖命,皇帝说让他停手,他就必须停止自己和母亲多年的仇恨。
皇帝铲除了杨皇后的家族,最后,还让杨皇后老老实实地做好一个正妻,不可以因为家族而生怨,也不可以因为没有希望而怠于管理后宫。
他,杨家,杨皇后,有什么可比的,都不过是皇帝的工具罢了。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要满足皇帝心目中家庭、朝廷的形象,有人逾越了,那就除掉。
在皇帝心里,他自己才是一切的中心。
所有人都该没有情感,为他所用,一起陪他演君为臣纲、父慈子孝的戏码。
他竟然,渴望皇帝对他有感情,对钟皇后有愧疚。
真是天真的好笑。
李承璟心中变冷,语气也慢慢透出寒气来:“陛下如今顾及夫妻人伦,那我的母亲呢?她也是陛下的妻子,她就白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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