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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人街街坊陆续醒转来面包房尝鲜以前,两人已提着铜壶,各携一只装满战利品的纸袋,满载而归的踩着石板路回家了。
十点过后,大雾渐渐散去以前,在各家各户的窗户、与少量时髦商铺的玻璃橱窗上氲上一层薄而朦胧的诗意。
淮真与云霞这才推着板车出门。
板车在石板道上咕噜咕噜响,起个大早吃早餐的二楼邻居推开绿沿儿的窗户笑着向两人打招呼。
起晚了的便不大高兴了:一家杂货铺骤然打开门来,从里头走出个没精打采的洋妇,用英文冲两人一通咆哮:“你们这些女孩全都是东方的魔鬼生的!”
她穿着一件质地很差、如塑料袋一般满是无法抹平褶皱的、不合季节的无袖包臀长裙,一双鞋跟粗而无当的十厘米白色高跟鞋使她在这个清晨突兀得像个进攻村庄的巨人。
淮真侧头一看,看见她身后杂货铺的墙上漆着蓝漆,如此心下便了然了,走出几步,回头冲她大声喊道:“你呢,美国婊|子,你是谁生的?”
话音一落,云霞目瞪口呆的回头将她看着。
两秒过后,两人挟着板车,在企李街上一通拔足狂奔。
道路两旁的人们统统推开窗来,只看到这薄雾的清晨里,洗衣铺两个扎了马尾的少女健步如飞,将板车在石路上划出颠簸巨响;三十码开外,那踩着高跟鞋的白种婊|子尖叫着追了三条街也没追上,气得险些躺在地上打滚。
早晨这一通闹剧并没有让淮真与云霞收获多少胜利的喜悦。
乐极生悲的是,云霞新买的皮鞋底脱了线。
更悲剧的是,鞋底彻底脱落的事,发生在下午三点钟,淮真送她前往去市场街的缆车站的路上。
两人在缆车站等候的座椅上,盯着那张大嘴的皮鞋,一时竟有些无言。
淮真说,“脱下来吧,我回去替你再拿一双。”
云霞有点委屈,“我今天去日本町……特意想要穿这双。”
淮真想起那个叫早川井羽的绯闻对象。
又说,“那我拿去替你补一补。”
云霞脱下皮鞋,着了红色绒线的袜子盘坐在座椅上,声音变得很小很小:“那……可一定要请师傅快点。
晚了可就赶不上电影开场了。”
·
淮真所知最近一家缝补店,距离缆车站所在的企李街有两个街区。
她一手拎着一只开了线的皮鞋,顶在日头下走过这两条街,心里有点急,怕这一来一回,到萨克拉门托街赴约肯定会迟到。
这样想着,她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起来。
手里头那皮鞋,也像听了什么笑话,随着她跑步的频率,嘎嘎的张嘴。
此时的淮真并不知道自己的囧样被人看了个彻底。
即使移民新大陆百年过去,德国人守时的老传统,在这家庭里仍遵守的极好。
三点四十分,汤普森先生准时驾车载着西泽驶入唐人街。
入了市德顿街,西泽突然捕捉到车窗外,道路右侧一个熟悉的小小栗色身影在快步行走。
走着走着,她猛地狂奔起来,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在她手里一开一合。
车开过去一截,西泽觉得这身影有点眼熟,于是叫汤普森先生停下来,将车倒回去一段路。
又沿着道路,慢慢跟上。
栗色毛线长裙上围着一条红色围巾,圆头的棕色皮鞋,在颠簸石板坡道上轻车熟路,健步如飞。
即便在华人里也显得太过小巧的身影,西泽觉得自己没认错。
他低头看看时间:差一刻四点。
这里离约定的萨克拉门托街仍有十分钟脚程。
……搞什么?
汤普森也认了出来,笑道,“噢,鞋子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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