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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谁是谁的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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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倾便自言自语道:“看来大公子的日子,实则苦闷。”

    “难道姑娘平日里就没有壮志难酬之感么?”

    “妾身能有什么壮志呢?江山、治国,与我有何关系?”她没有直面回答,意思却昭然若揭。

    赵扶苏无奈道:“姑娘也别总把是女人作为遗憾不是?大秦不是也出过一位宣太后?”

    “宣太后是楚国人,甚至不是一般的楚国人,还有一个楚国的王姓,想来地位必定不低。可她却帮着自己夫家,直至最终日益强大的秦国灭了她的母国,不知她若泉下有知,该作何想法,只怕还要为着生前的功绩所骄傲吧。这样的女子,妾身宁肯不做。妾身知道谁对自己有恩,谁对自己有意,妾身也有自己坚持的东西!妾身的初衷,妾身不会背弃!哪怕自己无力改变,也总有办法躲开。”

    莫倾说着,有些生气。扶苏却大笑着夸赞一句:“姑娘说得好!扶苏虽是秦人,却无法辩驳。”

    他的身体里有世代流传的宣太后的血,却亦有莫倾钦佩,父皇感念的那种女人的血脉。

    秦王政有一芈夫人,是个楚国的小公主。宫中都传凭借着秦王对她的宠爱,加之生下了秦王的大公子,一定是将来秦王统一六国后最有可能立为皇后的对象。

    可惜这位芈夫人却没那个福气,在秦国大破楚国都城之后,秦军长驱直入,宣布战果的前夕,突然得了急症去了。只因病的蹊跷,不知那种疫病会不会在宫中传染开来,秦王大义为先,连个尸首都没为芈夫人留下,全部化成了飞灰,长逝于天。

    赵扶苏是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

    这个消息,实在是在父皇和几位心腹将领之间锁得很死。

    或许莫倾所钦慕的,就是他母亲那样的人。

    木柴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打乱了莫倾与赵扶苏谈话的节奏。火星飞溅,好像从火里飞出了微红流萤。

    赵扶苏笑笑:“竟一时疏忽了二位姑娘,扶苏倒还好,往日忙时常有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只怕二位姑娘该饿了吧?”

    “啊!可算让大公子想起来了。”映雪分外激动,好像一下子又从百无聊赖中活了过来,“大公子都不知道,今天映雪和姐姐遇到那贼人前,讨论的就是吃东西的话题。只怕就是在问姐姐有多少钱是让那贼人听了去,所以才有了这堆事情!”

    赵扶苏汗颜,听映雪这顿抱怨更加不好意思:“抱歉,是扶苏的疏忽。扶苏这就准备,请映雪姑娘原谅。”

    映雪显得很“大度”,拿着扇子摆摆手,扇子被她玩出了飞刀的意味:“没关系啊!现在有就好了嘛。大公子总算没让我和姐姐大半夜的回去生火做饭。”

    莫倾看一眼映雪,轻声赔罪:“小妹说话冒犯,大公子莫放在心上。”

    “自然不会。”扶苏颇不在意:“可惜扶苏实在没什么厨艺上的造诣,不如就就地取材,给二位姑娘随便烤点什么,还望二位姑娘不要嫌弃。”

    映雪听上去反而有点开心,雀跃得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可以啊,反正我是没意见。”

    莫倾看一眼激动的映雪,估计是宫里面不咸不淡的小菜快把她吃吐了,于是不出声,算是对这种本来就无所谓的事情默许。

    也算陪大公子温习一下曾经的情怀。

    月夜、星空、君子、美人、焰火、琼觞……

    鸡膀子、猪腰子、羊蹄子、骨头棒子……

    莫倾自己幻想了一幅听别人说起来的匈奴人的模样,可惜目光还是局限于现实,于是脑海中只呈现出了这种不伦不类的画面。

    可笑极了。

    幸好赵扶苏没把莫倾的想象变成现实。

    他拿出来的,不过是些野菜,还有偏清淡的调料,清淡得在一般人看来几乎没有了味道。

    莫倾也只能隐隐约约地闻到些盐的气味,咸中带苦。

    “大公子所在的部队,大概是支不一般的虎狼之师吧?整日就吃这些没什么味道的野菜,都能战无不胜,横扫六国。”

    赵扶苏却认真地把那些菜烤了起来:“姑娘吃那些油腻的,身体不好。姑娘嗓子也不好,还是以清淡为主吧。”

    他又一本正经地回答莫倾的问题:“姑娘说的,也不算夸张。毕竟行军途中,总不能也赶着十几头猪一起走吧。剩下的,凡是可以在军中出现的动物,基本都与战场分不开关系。至于粮食,我们也没有固定的地方带来稳定的供给,所以像这样吃吃野菜——有时候也吃一些稀奇古怪的植物。万幸,至今为止扶苏还没吃到过什么毒药,于是还能坐在姑娘面前,与姑娘谈谈理想。”

    “大公子竟然还怀念那时,也不觉得苦。”莫倾看着火光照亮他整个人,衣服上藏在暗处的金丝便露了出来,在火光下亮起依稀的萌芽。她没办法把从里到外都透着贵气的大公子往他说得上面联想。

    “姑娘应该是喜欢听人豪放地大手一挥,说着丝毫不在意吧?”赵扶苏笑道:“可惜扶苏要是那么说的话,不也就成了骗人了么。”

    “我们当然还是不愿意的。有时候也会骂上几句不好听的——你们大概都想象不到那样的我,毕竟你们心中真正的赵扶苏,还是像现在与姑娘在一起这般的。”赵扶苏却又在莫倾难以控制,稍稍流露出了些的惊讶目光中,遗憾道:“不过说起来,那时候还不如姑娘大,都尚未加冠,那时候的心境,与这般温香软玉中浸泡出来的也不同了,就算是姑娘真的要我说,扶苏亦不知还能不能说得出来了。其实心中最在意的,都仅仅是那时候年少张扬,不知收敛,又有友人常伴身旁罢了。”

    “大公子说笑了,怎么妾身会逼着大公子骂人呢?”莫倾听罢也毫不顾忌地微笑,赵扶苏开始静静地烤起东西来,颇有些一丝不苟的样子,似乎是担心他一旦分神,东西也就烤不好了,所以没有一点点的懈怠。

    于是莫倾安静地坐在原地等待,有时目光跟随火苗跳动,有时亦望向远方。

    风的举动被火抵挡,就算最终还是有一丝丝吹到了莫倾身上,可却也都是些暖流,把火的情感呈现在她眼前。远方的天地则不然,夜的席卷吹困了许多生物。比如云正散去,慵懒地缓慢撤离,明净的空中才彻底称得上是水天一色。而麦田也时不时地大片倾倒,发出街巷上衣袖摇曳间摩擦的声音。

    原来夜里的风,果真很大。

    火被风吹得乱抖,让赵扶苏有些头疼。

    他终究还是把东西递到了莫倾面前。

    “这么大的风,想来大公子也不容易。”莫倾几乎把大半放到了映雪手里,映雪高兴起来,扇子也丢在了一旁。

    赵扶满不在意道:“应该姑娘是没见过大风吧。且不说匈奴草原,就是一路向北,这里的风,也实在不值一提了些。”

    确实,比如她相信,很多年前那个萧萧的易水河畔,那时的风,便应该是不胜寒冷疯狂吧。

    能把火吹旺,亦能生生将火吹灭。

    “大公子说的没错。妾身……就是安逸惯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死于安乐’了。”莫倾回想起来,有些嘲笑的意味。

    说真的,她到底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太子丹死得再落魄,终归也是燕国的太子殿下,他能留给莫倾的东西,也不在少数。说到底,莫倾不缺钱,也就是那些钱,加上这只是风雨飘摇的江山中一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小姑娘,她才一路来到了秦国,遇到了那个自称是如意的姑娘。

    如意善良,有足够的纯真,却也有足够的假。

    她是个有些贪心的人,却从不会因为这些而害人。

    莫倾从小到大就压根没有受过哪怕一点点的苦!

    这点比大公子都强。

    赵扶苏却宽慰起来:“其实扶苏所为江山社稷要求的,不过是一个安乐。有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可孟子却忘了,曾经天下诸多国家,只怕多半是死于忧患,而每一个国家最想要的,反而是人民生于安乐,再无敌国外患。”

    “那大公子的意思也就是说,圣人们的话也不是完全赞同了?所以妾身也就姑且把它当作是大公子没有完全主张儒家思想的原因了。”

    他不免欣慰地答一句:“姑娘果然明白扶苏。”却不愿意直接解释,大概语言太苍白,根本解释不了他的想法:“完全精致的,没有一丝一毫瑕疵的花,都只开在女子的发簪上。”

    莫倾淡淡的笑,火焰吹来的温度拂过面颊,拂过胸口。

    心中有了一丝慰藉。

    赵扶苏安静下来,她也一直都安静着。火苗是个闲不住的精灵,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来就只是无限循环的“咝咝”声。再就是映雪津津有味的咂嘴声。

    人们本来就是星穹下的过客,棋盘上的落子,原是独一人来来往往,徘徊神伤,若累了就找一树下,在一扇枝叶撑起的阴凉下疗伤。

    毕竟知音难觅,一生得一人足矣,得两人此生大幸,得三人至死毋需他求。

    有多少人一生都在抱着琴,寻找自己的知音,而陪伴他地底长眠的也就只有金玉或铁剑。

    而漫漫征途中竟能有一处角落,可以把浸泡在血中生了锈的心拿出来好好擦洗。

    原来这就是逆旅,哪怕简陋不堪,哪怕还是个手捧昙花的过客。

    可那到底是,风沙卷起中,一间小小的,远看便如若黎明的曙光